活著,是艱難的
活著,是痛苦的
活著,是富有的
活著,是珍貴的



來自電影”珍愛人生”宣傳片上的一席話


讓我想起我最近正經歷的一些事情…


我有一個很好的朋友


我們從國小認識,一起長大,一起唸書,一直到國中畢業,就算分開到不同地方念書,我們還是經常連絡…聊感情的事情,聊生活的事情…


直到幾年前的一個晚上,這一切平靜的生活,有了意外的轉變


一場突如其來的意外,改變了他的一生



20出頭的大男孩,應該是要活潑開朗的光明人生,一夜之間,他成了躺在醫院,像植物人般的病患…那半年,我去醫院看他。他除了躺著流淚面對我,身體卻沒有任何的反應…


就這樣過了半年多,奇蹟終於發生…..他醒了過來


原本以為,能夠醒來是件幸福的事…


但接下來..不同的難關接踵而至


他失去了身體一部分原本該有的機能,導致腳步行動上有些遲緩,言語上也會不太方便,讓她看起來跟常人不太一樣


她醒來後的某一天,我第一次到去醫院看他,那時候他正好在複健科做療程


我永遠都忘不了,那時候發生了什麼事…


我才剛到門口,就看到遠方的他


他硬生生被架在一台機器上,臉上流露出好痛苦的表情,
看起來像是一種震動的的機器,他在上面會不斷的抽動。甚至發出痛苦的聲音….



我當時就站在遠方的門口,含著眼淚,一步都不敢靠過去


一方面是因為我無法掩飾內心的震撼跟難受,我腦袋裡一直閃過以前小時候的我們,打打鬧鬧的放學走回家。以及過往那個健康快樂的她是什麼樣子


一方面,如果我現在就這樣走過去,他看到我這麼不開心,他一定也會覺得很很傷心吧..


於是我站在遠方,默默的看著他做完療程,我心情也比較平復,我才緩緩的走去過,用一種一切都很OK的表情,過去跟她聊天,他看到我,情緒很激動的卻說不出話來的喊著


我過去跟他說『要加油啊!』『要乖乖坐復健阿~!』說了一些很表面的話


後來在療程一步步的發展下,他的確有比較進步,雖然進展沒有非常大,但是至少可以張開嘴巴說出話來,也至少可以一步步慢慢站起來走路


不只是他,我覺得我自己也進入一個療程


那個療程就是------我漸漸的習慣用假裝平靜,不去正視我內心對他的病痛感受到的震撼跟悲傷


後來,他離開醫院後,在家生活


那時候我大學放假回家,我們有空會出來吃飯,吃ㄧ頓飯,原本這只是一個很平凡的事情,但對他來說卻有點辛苦,因為手跟嘴的力氣不夠,夾起東西,跟吃的時候特別緩慢,加上他 當時可能還沒辦法適應身體上的變化,有時候,可能手口抓不準,東西就會不斷掉到桌面..我很平靜的,跟她聊一些別的事情,幫她把桌面的東西夾起來,讓她慢慢的吃飯,不要覺得壓力很大


後來,他學會開車,某天他不小心給我看到了一張證件,上面寫著類似”癡障者停車證”,我看了的時候揪了一下,但還是很平靜的幫她把證件收好


後來,我偶而會聽到她跟我訴苦,他說他今天在外面,又被路人用異樣的眼光打量甚至是歧視了,我還是很平靜的幫她罵那些人說『真是個白目耶!』


其實我內心也有很多感覺,那些感覺除了替他很心疼,也覺得很遺憾


我常常想著 “如果今天沒有發生這些事情,他現在也已經是一個大學生了吧...”


但我還是選擇什麼都不說,我想,他身上要承擔的壓力也夠多了,身體上的,人際關係上的,那些搞不清楚狀況的路人帶給他的,如果身為他的朋友,我還要再把我對他的遺憾加到她身上,對他來說是不是太殘忍了些?


維持表面的平靜,維持她依然很好的那個假象,久而久之,我也習慣這樣的相處方式…我在也不去問他:復健有沒有進展?


其實,我自己看的出來有沒有進展…他的走路方式,以及他的說話的方法,都可以告訴我答案,那些讓人垂頭喪氣的話題,就盡量不去提起吧..



一直到前陣子某天晚上,突然,他傳了封短訊給我


『我今天聽到自己在電話中跟人對話的聲音,就算我知道我腦袋沒有問題,
為什麼我還是覺得聽起來很像智能不足呢?好不甘心,她們都把我看成智障!!』


然後他在丟出了一個,逼我去正視這個情況的問題


他說


『就算你認識我,可是你有沒有懷疑過我是智障?』


當這個問題丟出來時,一時之間,我突然像亂了陣腳般,不知所措


我開始問我自己:『如果今天我跟她只是兩個陌生人,當我走在街上看到他,我會怎麼看他』


答案可能就像他說的『是的,我可能會覺得你是有問題』


可是….如果我這樣感覺,那是不是會讓他很傷心?


我開始思索著要怎麼去回答這個問題?


我始終不知道要怎麼正面去回應他


我回了短訊『不用太在意別人的看法』之類的內容,可是我還是沒有說出我心裡的感受…但我總覺得..也許..逃避不是最好的方法,..總覺得…也許…我們應該把話說清楚…誠實的去面對我自己的感覺..




就在昨天的夜晚,我約他出來,我們一起去吃壽司

在吃飯的同時,我終於開口了…


我覺得我真的很不會挑時機..居然在壽司店說『上次你傳那個短訊給我…其實我想跟你說阿..』


『我覺得我自己很幸運,別人都看見你的缺了什麼,我覺得我可以看見你有什麼

這麼多年過去了..你很勇敢的熬了過來….相對的…你也要看見你自己擁有什麼…你擁有很大的勇氣…』


這時候她突然很沉默..只是低著頭吃他的東西..於是我繼續說


『其實當我知道你醒來的時候,我很害怕也很難過』


『我害怕的是,你要怎麼去面對你的人生?,你會不會就這樣放棄你自己?你怎麼去面對他人的眼光?我每次想到這些,我真的都很想哭,』


說到這裡,雖然是在壽司店,我一度情緒有點上來,連說話聲音都有點顫抖...


『我出來跟你吃飯的時候,看到你這麼辛苦吃飯,我真的..真的很難過,可是我還是裝沒事』


『可是我看到你這幾年,有在努力的生活,找到工作,學會開車,然後在外面生活,甚至到現在有戀愛了…我漸漸覺得,你有在努力奮鬥下去…你沒有就這樣攤在家裡放棄你自己的人生,我就覺得你好勇敢喔…你值得我跟你學習阿..我甚至在跟其他人說到你的時候,我覺得很驕傲,我可以有一個這麼厲害的朋友…我才要跟你好好的學習阿…』


說到這裡,他還是沉默著


『我也覺得我自己很好的地方,就是我從來不會去看你缺少什麼,我也一點都不在意其他人怎麼看你,我就是把你當朋友阿,

我們一起長大,你還是我印象中的你,雖然我知道我這個人平常還蠻不愛聯絡的~我本來個性就是這樣機車哈哈,

但你知道….我覺得那些老是對你指指點點的人,你知道她們有多愚蠢嘛?

他們以為世界上只有跟她們一樣的人,事實是她們眼界很小,根本沒見過世面,世界上有各式各樣的人,

如果她們覺得要跟她們一樣的人才叫做正常人,然後又一種排擠的眼光去看待他人,那她們真的是愚蠢到一個不行!~!』


『所以我覺得我很開心,你還活了下來,雖然問題也已經發生了..但還好我可以跟你一起,繼續走過很多的路,聽你經歷很多不同的事…』


說完這些,我突然覺得內心很放鬆…


但他還是什麼都沒說…低著頭吃壽司


我說『你不是說今天出來有話要跟我說嘛?關於一個什麼要抱怨一下的?』


他說『那個喔? 那不重要了….那沒什麼』


或許他心裡,最需要的,並不是約個人出來聽他的報怨


而是有個人可以真心的跟她說話吧,不要裝沒事,不要敷衍他,


他不用去擔心這個人會不會歧視他,甚至說表面話..而是給他最真誠的友情跟支持…

安靜的吃完了壽司,喝了咖啡後,

他說『以後要常聯絡唷…..』

我說『會阿,就明天吧!哈哈哈』




我們走在熱鬧的市區街頭過馬路,他就走在我的旁邊


我說『你還記得小時候的事嘛?每次放學回家,因為你比較高你都排很後面,我都排很前面』


他說「是喔..我不記得了耶」


我沒多說什麼,只想著小時候的畫面…


我背著一個很噁心的卡通書包,那時候他就常常走在隊伍的後面,我大拉拉的走在前面


但是現在..你放心,不用再擔心我會走在前面了..


這次,我們平行一起走吧,我會等你的


我陪你,我們一起慢慢走..


不只是這個紅綠燈…還有以後…




過馬路的路上,我想到那段話



活著,是艱難的
活著,是痛苦的
活著,是富有的
活著,是珍貴的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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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林吃布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33) 人氣()